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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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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掩蓋在漆黑墨鏡後面的目光微晃了一下,他轉過身,沒讓任何人發現在這張陰冷黑暗的外表下所浮動的絲毫心思。

“我知道了。”

冷漠無情的回答,轉身便離開,後面自會有其他人帶那生命師小鬼跟著。

陰暗的走廊像一條蜿蜒盤旋的黑蛇,一步步,凝聚著路上每一個族人望過來那恐懼而膽怯的目光,從那明亮光芒的大廳,一直回到黑暗陰冷的房間。

生為夜家的詛咒師,看起來身份光耀,其實,卻也是人人心頭的黑魔。

因為即使是夜家的族人,也不知道這些詛咒師心底究竟在想什麽。在最無情的教育下成長出來,充滿陰冷、冰寒、無情、冷酷的氣息,披著人皮的外表,內心卻比惡魔還黑暗。

他們,真的還算是“人類”嗎?

黯魍對此早習以為常,而他唯一的回應就是漠然無視。他是沒有任何感情的詛咒師,無論是被鄙視還是仰慕,都無所謂。

他根本不在乎。

畢竟,他從小開始就是被這麽教育的。

是深入心髓最底端的無情。

他黑冷冷地直視著前方,目光甚至根本沒移動過絲毫。回到陰黑的房間,擡手輕輕打開書桌上的臺燈,看了一眼指著四點半位置的掛鐘,又看了眼桌上的英文課本,似有些無奈,又好像什麽都沒想,緩緩地半瞇起眼,目光冷寒得仿若被萬年冰雪所凍結的黑耀石。他房間的布局也異常簡單,只有十平方左右的大小,一大排的書櫃,小小的衣櫃,單人床,一套書桌椅,便已是全部。如此簡陋的房間,似乎配不上他被尊為堂堂夜家少爺的稱號。

他就這麽冷冷地在桌前立了半晌,似乎什麽都沒想,許久才微晃了晃那雙冰黑的眼瞳,轉身望向身後那個瘦瘦小小卻眼神空茫到沒有任何表情、亦全無任何逃意的男孩。

黯魍微蹙眉睫,用低沈的嗓音朝挾持著男孩的族人吩咐:“去捧一盆結實的藤蔓進來。”

族人忙跑出去準備,不一會兒,一盆粗藤便送到床頭。

黯魍低頭看了看面前的小男孩,他就站在黯魍的睡床前,手裏還抱著那只舊舊的布偶,目光依然遲緩而漠然。那種超乎鎮定的漠然,讓黯魍的心裏莫名地蕩漾起一股詭異的不協調感。

為什麽呢?

是因為……這叫姚菲旋的孩子實在太不像生命師嗎?

他認識姚菲鈴,那個裝得比誰都活潑愛笑卻其實內心整一個邪惡陰謀家的少女;也曾遠遠望見過姚菲鏡,是一個溫軟如風的纖弱少年,一微笑起來,像鋪天蓋地的蒲公英在飛舞,沁人心脾。

可面前這個同為“菲”字輩的生命師男孩,卻與他們截然不同。

這孩子太漠然,太空茫,雙眼裏沒有絲毫人氣的流動。

甚至,比黯魍這個詛咒師還更像一具死人……

黯魍深吸口氣,雙手一結印,頓時盆中的藤蔓泛起黑色的光芒,漸漸改變形狀,變為一條異常粗實的鎖鏈,重重扣鎖在小男孩的右腳踝上。對方是生命師,死物的鎖鏈是沒用的,必須要用到有生命體的“詛咒”,才可以困住這孩子。

他轉過身,一邊收拾桌上的課本一邊吩咐其他人:“你們可以走了。”

“可是……”跟來的兩個族人有些不放心,無論年紀多小,這孩子畢竟也是生命師。

“怎麽?”黯魍微擡目光:“不相信我?”

“不不不!絕對不是!”

只是一個最簡單的眼神,卻凝聚著最冷冽黑沈的黯魔氣息。即使同為夜家人,被黯魍這麽一望,也頓時驚得冷汗如瀑,個個掉頭跑得比超音鼠還快:“那我們先回去休息了,剩下就交給你了。”

不到一秒,小房間裏只剩下他和那個不像生命師的生命師小鬼。

黯魍隨手翻了翻英文課本,沒任何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在想什麽,突然一側頭,望向那這個安安靜靜坐在床鋪上絲毫不驚的所謂“生命師”。

目光一沈,驟然開口——

“你的守護神呢,在哪裏?”

他沒坐下,而在半靠在書桌邊緣,用冰冷莫測的眼神盯著面前的小男孩。雖然在發問,卻不帶任何的語氣,陰森到根本不似人類在說話。

可男孩沒動,是紋絲——都沒動過。

男孩的目光,漠然到如一具死了許久的屍體,全無人氣。

黯魍斜瞅著他,似乎想從男孩些微的目光或動作中看穿他心裏的恐懼,然而沒有——這孩子置身在敵人陣營中,隨時有斃命的危機,卻,依然空茫不驚。

那是,打從心底根本不在乎自己生死險惡的空洞和冷漠。

黯魍微吸口氣,第一次覺得不太好對付。他本是最擅長找出人心弱點的專家,但面對這孩子,他卻找不到任何可以滲透進去的細縫!他再一次仔仔細細端詳著男孩,從發絲到面容到衣裝……到每一個細節,無論看多少次,都不過是一個瘦小單薄的孩子,目光無神,面色粉嫩,一個看來被小心翼翼照顧長大卻不知為何心如死人般的普通男孩……

最後,他的目光停駐在男孩懷裏那破舊不堪、分不清是獅子還是狗的布偶上。

目光微變,只是瞬間。

猛地——他一把男孩的懷裏將那只臟久的布偶抓了起,舉到自己面前,還沒來得及細看呢,一直默不作聲的男孩忽地便變了表情,撲上去緊張得拉住他衣服:“不……還給我……把比比還給我!”

黯魍瞇細了一雙原本就深邃黑沈的雙眼,更添三分陰冷。

原來如此。

沒有人,真的可以完全無動於衷。

只要是人,就沒有……即使掛著神之後裔的名號,也終究,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並非……

“痛!”

他剛想著,忽然右手上重重吃了一記痛意,擡手一看,才發現狠狠咬著自己的居然是他手裏握著的那只破布偶!

“還給我!把比比還給我!不要傷害比比!”小男孩叫得無比激動,全然沒有了剛才那漠然空洞的態度。淚水在眼眶中不斷打轉,可憐又焦急地拽著黯魍的衣服不知所措。

不!

這根本不是什麽普通舊布偶!這是——

“放手!你這混蛋詛咒師!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咬斷你的手!哇吼吼哈吼吼——!!快放開我!不然咬死你,咬死你全家,咬死你們所有詛咒師!!聽到沒有,哇吼吼哧吼吼————!!”

那只臟舊布偶張著滿嘴足足有它半個身體長的利齒,發瘋般對著黯魍的手拼命亂咬!瘋狂地,毫不留情地,如一只末期狂犬病發作中的變態惡狗,以平均每0.01秒咬一口的速度兇惡殘暴地對著黯魍那只可憐小手又咬又啃,那股前所未有的狠勁兒仿佛恨不能把黯魍的手給生生啃下來!

黯魍微咬下唇,忍下手上的痛意,望著面前這只外表是臟舊布偶內在卻毫無疑義整一個瘋狗癥末期病患的東西,足足五秒鐘,才終於反應過來——這看起來臟舊又醜陋的瘋狗布偶——居然就是這小鬼的守護神?!

拜托!

聽聞守護神是依據生命師的願望與期待而創造出來,那……這這這這這個守護神也實在太沒品了吧!

姚菲鈴的守護神白虎懶是懶了點兒,好歹也算實力超凡,而姚仿那幾個守護神更是各有千秋,全是頂級的水平,就連姚決那個膽小如鼠的守護神,也是冰雪系最強的神級守護神。

黯魍無力地再望了望手裏那只還揮舞這滿嘴利齒肆無忌憚睇亂啃亂咬中的瘋狗布偶,不禁擦了一把冷汗。

“還給我!把比比還給我!求求你了!”

小男孩還可憐兮兮地抓著他的衣服苦苦哀求,順便將滿臉的眼淚鼻涕全抹到他衣服上,而手裏那只明顯精神異常大腦小腦沒創造齊全的瘋狗布偶則繼續沖他再可憐不過的右手上不斷創造更多的狗牙洞。黯魍深吸口氣,好半天才恢覆向來的冷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擡手就將手裏的小瘋狗布偶扔到書桌上:“你給我安靜點兒。”

話未說完,手指微動,桌上一盆再普通不過的小盆栽頓時發出黑色的微光,枝葉蔓延,延伸出來,將還想撲過來啃咬黯魍的瘋狗布偶捆了個結結實實,最後還順便將一顆半大不小的青色果實塞進仍咆哮不止的瘋狗嘴裏,終於讓這小小房間恢覆向來的安靜。

男孩見此狀,哭得更厲害了,抓著黯魍得衣服苦苦哀求:“我向你保證,比比不是戰鬥型的守護神,它沒有任何戰鬥能力!求求你,將它還給我吧!求求你!”

黯魍面無表情地掃了眼自己被咬到滿是洞的右手,上面好幾個洞還在狂噴鮮血呢——不是戰鬥型的守護神?!這只瘋狗明顯比戰鬥型的還恐怖一千倍?!話說回來,以防萬一等會兒還是去註射一支預防狂犬疫苗吧,天知道那只瘋狗的變態病癥是否具有傳染性?

被捆成棕子的瘋狗布偶比比明顯怒焰未下,可惜此刻動彈不得,連滿嘴利齒都被塞住了,只能從喉嚨裏不斷發出“咕——咕——”的低吼瞪著黯魍。而那位與它形象徹底相反的小小主人則滿臉委屈的哀求:“求求你,我不會逃也不會傷害任何人的,把比比還給我吧!求求你!”

小男孩哭得面目全非,楚楚可憐,看來他也很清楚自己這只瘋狗守護神很會惹麻煩,本想將它偽裝成普通布偶抱在懷裏掩飾過去,不料還是被看穿。

黯魍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並不理睬,轉身走向旁邊的舊櫃子前,一拉開,裏面密密麻麻地全是各種各樣的外傷藥物。他漠然地隨手挑了兩種,又取了一包幹凈的紗布與繃帶,回到桌前。依然看也不看面前的小男孩與桌上的瘋狗布偶,咬下右手的手套,對著自己血跡斑斑右手,面無表情地開始塗藥和包紮。

小男孩也不開口了,只是繼續用無比可憐的目光直望著黯魍。比起那只瘋狗,他反而更像一只可憐巴巴的小狗狗,看得人心都酸軟了。

遺憾得是詛咒師並沒有心,所以黯魍只是漠然地給右手上完藥,包紮細致,然後起身,看了看墻上鐘,微蹙眉睫。該死,沒時間睡覺了!

“我現在要開始看書,如果你們騷擾我,我就把你這只神經病守護神扔進火爐裏燒掉。”

沒有任何威脅語氣的威脅,卻帶著濃濃的黑暗陰寒氣息。他相信小男孩已經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總算安安靜靜地覆習了一個多小時的英語,當窗外開始透露出些微的光線,黯魍立即將窗簾放了下來,不讓絲毫的陽光透入陰黑的房間。他起身,取下即使看書時也不摘的墨鏡,又脫下外套,然後是內裏的單衣,一件件,最後展露出因從不照射陽光而比雪色還蒼白的背脊肌膚。

微呼口氣,他輕撥了撥自己額前過長的黑色留海,當取下可漆黑不透的墨鏡與遮擋住半張臉的圍巾後,出現得是一張細膩清雅的十七歲少年的面孔。除了過於冰寒冷漠的目光,其他,都一如普通男生般簡單純凈。

一直坐在床上邊默默掉淚邊可憐兮兮盯著他的小男孩微有些看呆了,漸漸眼淚都忘記流,就怔怔望著黯魍那張過於蒼白的漂亮面孔。直到黯魍發現他的目光,側頭低沈道:“轉過頭去,我要換衣服。”

男孩這才回過神,面色瞬間赤紅了一大片,忙轉過身,再不敢看。只聽到背後一陣衣服與皮膚摩擦的輕柔聲音,當聲音消失,他才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回過頭。

那個漆黑陰森的詛咒師消失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穿著普通襯衣校服的高一男生正翻著幹凈的純白色袖口。在那張纖細蒼白的面容上,目光細長而幽黑,環繞著一份奇妙的孤獨感以及難以靠近的冷漠氣質。

男孩微微瞪大了漆黑的眼眸。不過三分鐘時間,親眼目睹一個惡魔變成凡人的過程,或許,是滿奇特的。

黯魍依然沒任何表情,望了望桌上那只被捆成棕子的小瘋狗,一把抓起塞進書包裏,淡然道:“我要去上學,你乖乖留在這裏,否則我就把你的守護神拿去透火。”

他的聲音出奇地冷然,太冰太寒,與他此刻的外表截然不符。其實有他控制的藤蔓鎖在男孩的腳踝上,黯魍知道這孩子斷不可能掙脫開,更何況這裏是夜家詛咒師的大本營。

但他行事向來謹慎,多設幾道防線,總是好的。

“不……”小男孩看到被捆得像只球般的小瘋狗被扔進黯魍的書包,忙急得大喊:“我……我保證不會跑,我會乖乖留下來!求你不要傷害比比!”

黯魍沒回答。

他只是用冰封般的目光瞥了小男孩一眼,從書桌的眼鏡盒裏取出一付沒有度數的黑框眼鏡戴上,轉身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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